笔仙

悲观主义者还在等待下雨,我已经全身湿透了。

谁杀死了曹植?

丕植丕


事情的起因是一个悖论:一旦男人沦陷于一个女人的身体,那同时这个男人的精神和灵魂也会在这个女人的心里死亡。

这是一道无聊的命题。一个声音响起。甚至有点儿下流!像是补充,另一个声音急急忙忙地接下话尾。曹植充耳未闻,他在脑中将这些声音揉成一只纸团,投进垃圾筐中。他的职业是话剧编剧,最近在准备写一出情色又富含哲学的爱情闹剧,为了找到灵感,近来三个月他的手指从哲学抚摸至心理学,再从诗歌游向街边十元三本的情色小说:故事中的女人倚在窗边,风吹起的衣袖仿佛蝴蝶翅膀,好像下一秒就要随着风振翅远去了。故事读到结尾,合书犹如拍下惊堂木,桌边烛火在如水的夜色中摇曳,就像水缸里的鲤鱼摆动尾巴。最先动起来的是眼珠,眼眶中一对铁石在冷如雕像的脸上活了过来,笔尖划过纸页,曹植写下:“性爱仿佛一场凶杀,他们纠缠在一起,交媾成了一枚血腥的标本。狂乱的快感犹如骤风掀瓦,她被抛向天空又被掷成碎片。这样犹如虫豸的互相啃食的两个人啊!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濒死的绝望的笑容。”

杨修:消息传来的时候,我正在预约牙科的看诊,这个消息使我的智齿在下周才能进行拔除手术。抱歉的是,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,我竟不知为此先感到的是牙痛还是心痛。说实话到现在我都不相信事情的发生,希望这件事情会有一个合理的结果。

杨修是一位话剧演员,天赋型,有专门的报道称他是为舞台而生。曹植与他交好,曾经写了一部剧本作为礼物送给了他。舞台上,杨修饰演一位做完心脏移除手术的病人——他是接纳心脏的那一方。女主角在病床侧啃苹果,在这时,杨修的神经末梢产生了一中麻酥酥的感觉,他古怪地觉得女孩嘴里咀嚼不是苹果,而是他的心脏。可他的心脏并不是他的心脏啊!彩排时杨修念出这句旁白,周围的人都笑了,杨修也跟着大家一起笑出声,画面其乐融融。他只愣住了0.01秒。回到家后他将曹植寄来的剧本原稿烧了,还借着火点了一支烟。

曹丕一开始认为,他是最应该责怪曹植的人,为什么用“责怪”,是因为他心中多么挣扎和怨愤,也会被兄长的身份束住手脚,因此他只能退一步选一个较为温和、单薄的词语。面对他的弟弟,曹丕的心中始终郁积着冰冷的嫉恨,时间不会消磨这份嫉恨,只会增长,令他痛苦万分,为了让心底好过一些,他只好将这份痛苦扭曲成了一种柔情,柔情和摧毁的欲望汇成漩涡,搅动着曹丕,他像一条被钉子穿过鳃仍然摆动尾巴的活鱼。这份感情令他整个人变得生硬而阴郁,它们犹如冬日大雪越积越厚,在他心底积攒、发酵,酿成了一种戾气:这不过是他的一支援军。他必须靠这份戾气来支援自己的软弱无用,虚张声势的狰狞可以使他在父亲面前挺直脊背。灯罩日久天长,已经被灯光漂成了蜡黄,一圈黑色飞虫打着转。光线像一道耳光扇在曹丕的脸上,他咬上曹植的肩头,像一支快速注射的针头,仿佛要往曹植的血管中注入嫉恨的毒药。这是最后一晚,曹植背对着他垂下脑袋,颈后凸出了一块骨头,锐利地刺进曹丕的眼窝,让曹丕有一种眼珠将要被剜出的错觉,两个人的湿汗中有一股腥甜的芬芳,像泥土被雨水打湿的味道,曹丕心中涌上深沉又柔情的摧毁感。这时候,他心中的阴影跑到了他身旁,冷眼观看他所进行的勾当。

最后一眼,曹丕看向窗户,酒店的窗帘是沉沉的黑色天鹅绒,骤眼望去像没有美感的凶杀案现场。

曹植已经去世了,您是他的长兄,名字叫曹丕。司马懿说,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青年,他没想到曹丕的顽固如一座城池,几句语言根本轰炸不到他。尽管您这么说……但我真的是曹植,外貌上就能看出来吧?如果您是想寻找他的下落,呃…我与我的兄长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,给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。我还有剧本没有写完呢,下周就要交了,谢谢您的茶,告辞。曹植起身,对着司马懿抿出一个客气的笑容。他带着坚硬的笑容回到了他的书桌前。风从窗口处劈了进来,稿页摊开轻薄的身体,仍然是那句:“性爱仿佛一场凶杀,他们纠缠在一起,交媾成了一枚血腥的标本。狂乱的快感犹如骤风掀瓦,她被抛向天空又被掷成碎片。这样犹如虫豸的互相啃食的两个人啊!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濒死的绝望的笑容。”但凡是看过曹植的剧本的人,看到这段旁白一定会惊呼其风格的转变,但这本来就不是出自曹植之笔。曹植走进洗手间,对着镜中的曹丕流起了眼泪,曹丕一边听着他的哭声,一边断断续续地干笑,血缘的羁绊犹如植物的根茎,埋在皮肉里,攀着血管,就那么茂密地绞绕在他们的骨骼之上,越长越大,长成了一棵大树,而其中一人注定要在争斗中成为埋葬入土地里的尸骸。

司马懿剥了一只橘子,果汁染黄了指甲,甜雾四溢。他打开广播,面无表情地听着新闻报道:“杀人犯曹丕投案自首,死者曹植终得瞑目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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